格陵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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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于《科幻世界》年2月号,作者:七月

很有意思的一个短篇。我最大的体会就是,人类其实并不是地球演化的顶峰,也只是一个个随机事件的结果,所以要敬畏自然呐。

====================================================一、乔伊一。唐言认识乔伊一的时候,是在一九七三年七月的无锡。当时正值盛夏时节,经过几十年绿化改造,无锡街边尽是梧桐松柏,郁郁如森。如果太湖的恶臭不是像一只无形的手,非要伸进你的胃里,把你三天前的午饭掏出来,这该是一个不错的季节。事实上,每年这个时候,唐言都在跟这味道打交道。自从一九六三年以来,全球生态学年会就一直选在湖滨或者海边城市——旧金山、无锡、新加坡、利物浦等地举办,其中令唐言印象最深的是淹没前的上海。那座城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三期梅毒样本,摩天大楼的幕墙上布满了赤橙蓝紫的藻类。那座高达五百三十米、像一双张开的手臂似的“第一接触中心”——浦东的地标建筑,仅仅建了不到二十年就被废弃——底墙上遍布霉斑,上面的涂鸦标语已经褪成锈色,只勉强还能辨认出“它们也许会回来,但我们绝不会了”一类的话。黏腻的空气让人感觉到密布的孢子迟缓了世界的运转,每迈出一步,浑身都像撞上了蛛网似的。偌大的城市,空旷寂静如死,虽然满鼻子的消毒水和生长控制剂味道表明政府还没有抛弃这里,但也正像无边旷野中一个衰弱将死的身影,那么的无力。所以无锡的恶臭至少证明了一点,这个城市还活着。如果像上海一样只留下淡淡的腥气,就说明自然已经将一切重新净化,重新找到了平衡点,那也就意味着无锡离步上海后尘不远了。无锡满城都是带着猪鼻防毒面具的人,在盛夏三十多度的高温中,人人汗如溪流。路上大半女子胸口都是透明的,能看出内衣的颜色来。聪明的女孩子都穿得一水同色,绿T恤绿文胸,白衬衣白抹胸,要么就干脆吊带牛仔,倒也挡得严严实实。唐言就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见到乔伊一,并且牢牢地记住了她。在满城的猪鼻人类中,他看见了一张活生生的脸,并且还不光是一张脸。那张脸上有一个倔强的小鼻子、一双热情而坚定的大眼,还有一张紧抿着的小嘴。那张娟秀小巧的脸和她的行为并不太搭调——她浑身赤裸,一丝不挂,手上高举着一个几乎和她整个人一样大的标语牌:回归自然拒绝浪费拯救我们自己暴晒之下,她似乎只有紧抿着嘴才能坚持不让自己晕过去。周围看热闹的猪鼻面孔手里.,从手机到单反相机应有尽有,嘁嘁咔咔的快门声不绝于耳——虽然看不见这些猪鼻面具下的表情,但那些镜头聚焦的角度方位足以说明一切,只有敬业的记者偶尔会上拉镜头补一张那标语牌子的照片,然后马上又重新垂下。也不知是可怜这女孩,还是因为无人理会那标语,唐言一时间怒由心生,脱下西装抡圆了膀子就朝里挤进去。被他挤开的人不满地大叫:“哥f们儿你猴急啥?”冲到最里面的时候,他已经衣衫尽湿,顾不得一群人哄骂,把外套披在了这姑娘身上。这女孩一愣,双唇一抿,拉着他袖子低声说:“谢谢,不用了。”这声音有着无限委屈,只因被意志强压着,才没哭出来。围在最前面的人听了这话更来劲儿了,起哄道:“人家乐意,一傻鸟儿还想英雄救美,滚开!”唐言重新把外套裹拢,对姑娘说:“这群王八蛋不是来看你的标语的。”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国际生态委员会委员。让开!”今非昔比,环境越糟,生态学家的地位倒越高。人群三三两两散去。直到人都散光了,这姑娘才猛地哭了出来。“别哭。我叫唐言,你叫什么名字?”姑娘哽咽了一会儿,咽下一口眼泪说道:“乔伊一。大乔小乔的乔,头一个伊是伊人如梦的伊,第二个一是一二三四的一。”.唐言抬起头来,从乔伊一的肩膀上望去,远处正是“热烈欢迎全球生态专家光临无锡”的巨型横幅,横幅后面,就是方圆千里的太湖。那被赤黑、墨绿、五彩斑斓的藻类覆盖的湖面在风中微微波动着,正像是五星饭店里精心调制的整整一湖杂粮彩带羹。

二、米奇初潮。唐言今年不过28岁,一个28岁的人能成为顶级生态学家,除了需要才能,还需要运气。最初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研究方向会成为全球性的恐慌。唐言研究的是藻类生态爆发。在历史上,这个课题有过很多名字。在上个世纪,人们还管它叫“赤潮”或者“有害藻华”。因为那时候,人们见到的是一浪浪密密压来、锈血一样的海水,还有大片冲上岸的死鱼烂虾。赤潮发生时,爆发性增殖的浮游藻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挤满水域几乎所有空间,结果导致生物因为耗尽氧气集体死亡,随着其后过度繁殖浮游藻的自然死亡,这些尸体一道腐烂,产生的大量毒素就会进一步引发水域内更大范围的二次生态灾难。这种反复自我激发的死亡一腐烂一死亡过程有可能循环多次,甚至直到水域再无生命为止。在那个渔业高度发达的年代,每一次赤潮都意味着无数金钱化为乌有,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人类对它的憎恨和研究就没有停止过。赤潮起因复杂:洋流扰动导致海水营养温度环境变化;工业排放热污染;生活污水富磷营养化……但不管是哪一点,都可以成为极端自然主义者攻击的靶子——因为浮游藻类在显微镜下那么小,甚至有些可爱,正符合人们心中被科技文明异化毒害的对象应有的样貌。到了二十世纪后半叶,情况开始发生变化。一九五三年,美国海军见证了后来被称为“初潮”的浮游藻爆发。在太平洋中途岛以西大约两百海里,执勤的“米奇”航母群发现海面在半个小时内由蓝色迅速转为浓重的褐绿。舰载机起飞侦察,确认发生异变的海域直径约有上千公里。经水样分析得知,变化起因是浮游藻类爆发。令人惊异的是仅三个小时之后,水域如爆发时一样迅速地在十分钟内退回原来颜色。再次进行水样分析发现,藻类重新回复了正常水平。这件事引起了生态学界的一阵骚动。军方提供了整个事件的录像和水样样本,但没有任何一个学者能对此提出合理的解释。第一,爆发区域难以理解。所谓“赤潮”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是“潮”,历来都发生在海岸一带。因为这种区域是海陆交接处,受海、陆双方面影响,环境稳定性不如大洋中央区域,洋流、人海河流等很容易使局部环境发生改变。而“米奇初潮”发生地在大洋中央,水体有足够的缓冲,在这种稳定且面积达到百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出现赤潮的现象,超过了生态常识。第二,爆发时间无法解释。藻华爆发虽然是由慢到快的指数性增长,但也有一个过程,在半小时内就染绿海洋有些不可理喻——除非这百万平方公里的藻类能像军队一样,在一声令下同步分裂。第三。整体过程无法理解。藻华有一个标准过程,即过度增殖一缺氧死亡一毒素二次灾难。所谓赤,就是大面积尸体腐烂的颜色。但是,“米奇初潮”的过程完全不同,没有大面积死亡,更没有二次灾难。按照自然规律,如此密度的藻类爆发必然导致水域缺氧,之后失去控制——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就连增殖的藻类也自然消失,不知去向。在米奇初潮发生半年后,一艘邮轮在大西洋中心目击了第二起爆发事件。从此,生态学界抛弃了“有害藻华”这个名字——它已经不再显得“有害”,叫它“藻类生态爆发”。

三、尼德兰的最后一天。唐言再次遇见乔伊一是初见的三个月之后,地点从无锡变成了万里之外的斯德哥尔摩。那天是一九七三年十月四日,也就是荷兰国王亚历山大正式宣布荷兰“消失”的日子。这个国家国土的四分之一在海平面以下,余下还有四分之一不到海拔一米,填海造陆和海堤围堰曾是它的骄傲。但这骄傲在自然面前不堪一击,平方公里的国土如今已几乎全境淹没,首都与国王王宫早已成为了藻类和水生生物的乐园。虽然之前数年,荷兰国民就像其他被淹没的地区一样纷纷移民其他国家——主要是中欧和东欧地区——整个国家早就名存实亡,但这个国家正式宣布“消失”的消息还是让世界一下子沉重了许多。二十年间,海平面上涨了十二米,并且还在继续上涨着。荷兰不是第一个消失的国度,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全球多达半数的国家都面临着国土被淹的问题,其中面临全境淹没风险的也不在少数;只不过之前被淹的国家多是太平洋上不知名的岛国,没有一个有荷兰这样的地位,也没有一个用这样悲伤的仪式和全球人民告别。斯德哥尔摩会议就是在这种情绪笼罩之下召开的,整个会议气氛因此显得格外惊慌和沉闷。洋流继续变暖,南极温度已经比历史正常水平上升四度,而且看不出有减缓的可能。如果南极全部融化,海平面还要上升约七十米,这还没算上格陵兰冰川……世界各国不断地发布最新的研究数据,不断有新的理论解释异变的诱因。但是,有两个问题却几乎无人触及,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地直接问起这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人类面对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应对?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应对。人类掌握了原子能。能登陆火星,在地球同步轨道架设了收集太阳能的光轮系统,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但面对越来越热的地球,能怎么办?修建地球空调?另一个问题是:这一切到底跟藻类生态爆发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唐言研究了八年,答案?他没有。他有的结论只是两点——1.浮游藻在全球大型水域里的密度是过去“正常”水平的十至二十倍。2.这远高于“正常”水平的藻类密度并没有引发多少生态灾难,内陆湖泊不少变得跟油漆似的黏稠,但海洋生态系统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这次会议就像是荷兰降旗仪式的前奏,压抑的气氛让唐言简直有自杀的冲动,甚至出了会场,走在斯德哥尔摩街上,也丝毫没有多年前在这里的那种静雅松弛的感觉。同样是水城,斯德哥尔摩头顶上也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剑,这城市却又不得不在数年间陆续接纳了大批来自各国被淹没区域的人民。过去的幽静水城现在拥挤得像重庆一样,接踵摩肩。连街的尽头都望不见。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唐言怎么也不会错过乔伊一——在几个站在街边大声疾呼的高个子白人簇拥下,这个披着荷兰国旗的小个子黄皮肤女孩格外引人注目。在这拥挤但却死气沉沉的街道上,好容易才感觉到人的活气,唐言立刻迎了上去。乔伊一显然也认出了他,眼睛一下就瞪大了,露出惊喜的神色。也不知道是被压抑了太久,还是冷笑话听了太多,唐言不知哪根筋没有转过来,张口大叫道:“乔伊一!天哪,穿上衣服我都要认不出你了!”她身边的伙伴虽然是白种人,大概也都听得懂中文——此言一出,立刻轰杀四方,正喊着口号的五个哥儿们突然就停了下来,张大了嘴看看唐言,又看看乔伊一。乔伊一一下子羞得满脸绯红,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唐教授,见到你……还是挺高兴。”唐言这时也觉得话说得不妥,却又忍不住笑,心里一下子畅快了很多,问道:“有空么,晚上和我一起吃晚饭吧?”乔伊一先是一愣,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唐言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后面一阵起哄和打闹的声音,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真好。当天晚上,坐在中餐馆里等乔伊一的时候,唐言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电视里正在直播荷兰的降旗仪式。乔伊一换下了白天穿的那身荷兰国旗装,以一身黑色长裙示人,长发在头顶很随意地绾了个髻子,露出晒成小麦色的脖子来。虽然刚坐下的时候有些紧张,但没说几句话,两人扯到了藻类生态爆发、海平面上涨,乔伊一一下子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胆怯一扫而光。乔伊一比唐言小五岁,今年二十三,刚刚大学毕业。虽然学的是欧洲语言,但一直在参与自然主义运动。毕业之后,她就靠着接接零活儿赚些钱,在全球各地到处跑,宣扬自然主义。一个生态学家,一个自然主义者,就一路从海平面上涨开始,一直聊到藻华,聊到全球移民,聊到“路过者”。两人聊得忘了时间,连点菜的事儿都抛在了脑后,直到唐言的肚子叫唤起来,他们才想起这茬。.唐言顿时觉得有点纳闷——他们在店里坐了这么久,竟然连个招呼的侍应生都没有。抬起头来,就看见对面的大荧幕电视上,荷兰的国旗正缓缓地落下。餐厅服务生站在电视前,忘了自己的工作,也不知就那样站了多久,泪水早已湿了胸口。透过玻璃窗朝外面看去,广场满是人,不管是不是荷兰人,都身披三色国旗,一个个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电视直播画面上切换着各种各样的场景——没顶的风车古堡;曾经的郁金香种植园;橙色球衣的球队和球迷;全球各地拥在广场上一片哭声的民众……最后,画面定格在现任国王亚历山大的脸上。亚历山大已经老了,白发苍苍的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缓缓降下的国旗。唐言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段电视资料,那是三十年前亚历山大继位时访问中国的片断。那时候他还很年轻,英俊潇洒。接受中国中央电视台采访时,他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话:“身为国王,当然希望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希望在我在位期间,能让十五亿中国人不再叫我国‘荷兰’,而是改叫它的正式名字——尼德兰王国。如果能做到这一点,我就算成功了。”这个愿望没有实现,中国人还是叫它荷兰,但历史恐怕会记住亚历山大国王——以他最不希望的方式。一九七三年十月四日,这个有风车、郁金香,还有橙色军团的国度最后一次升起了红白蓝三色国旗,然后缓缓降下。从十月五日零时开始,世界上不再有尼德兰王国这个国家,所有前荷兰国民就地人籍,军队、政府自动解散,荷兰王室将移居俄罗斯,从一国之君变为异国平民。这个曾有过“飞翔的荷兰人”称号的帝国战舰就这样消失了。可能在人类历史上,从没有一个时刻会这么悲伤地让所有人感同身受——千年的辉煌灿烂敌不过安静无言的海水,在自然的力量下,一个国家毫无反抗之力、全无挣扎之法地死了。两人一直到把降旗仪式看完,也没有点餐。降旗结束,唐言看见乔伊一眼中点点的泪光,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猛揪了一下,他突然靠过去,伸手一把将乔伊一搂在了怀里。“做我女朋友吧。”他说,连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乔伊一出人意料地没有挣扎和抗拒,只是静静地在他怀里偎依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我白天穿的衣服和我现在的裙子比起来,你喜欢哪一件?”唐言一愣,然后很诚实地回答道:“不管你穿的什么,我看到的都是三个月前见你第一面时那身装扮。”乔伊一脸上一红,羞涩地笑了。

四、卡桑德拉预言家。唐言没有看过《卡桑德拉大桥》,但当乔伊一提起这部老电影的时候,他却能想起大概的剧情:一列火车被恐怖分子用病毒污染后,上面的乘客接连死亡。政府为防止病毒扩散,决定爆破列车途经的卡桑德拉大桥,让整车乘客带着病毒一起灰飞烟灭。乔伊一说,改天有空一起看看吧,唐言一口就答应了。只是不知道这改天要改到哪一天。虽然有了女朋友,但两个人成天忙着全球各地到处跑,连个面都见不着。唐言每个月的电话费猛涨,还大半是国际长途,每天网络在线时间也蹭蹭往上升,IM软件上的聊天记录转眼就从MB涨到了GB。唐言有了女朋友的消息,就像是往实验室水池里丢进了一根通氧管。同事中跟他年纪差不多的有好几个,见他谈恋爱,一个个都肆无忌惮地成天跟他说些荤段子。唐言倒也不怎么生气,毕竟实验室成天跟绝望的消息打交道,迫切需要一个发泄口。有了乔伊一,唐言觉得整个世界都重新有了生气。每天都在网上聊着,时不时还要搭上几个小时的国际长途,两个人到底哪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唐言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说着说着,时间就飞快地过去了,好像一下子变回了小孩子,忘记了纠缠在自己身上的那么多没完没了的烦恼,只想一心一意谈一场恋爱。如果两个人能不谈藻类生态爆发,那就更好了。米奇初潮之后,全球海洋在三年中连续爆发了多次,大型湖泊也一样;但三年之后,这样的爆发倏地停止了。就像夏日序曲一样,雷声之后,就是暴雨。海洋浮游藻类密度上升了十倍,但却似乎对海洋生态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海水都没有变色,好像只是凭空多了十倍藻类而已。到了第五年,也就是一九五八年,海洋毫无征兆地开始大规模释放甲烷。关于温室效应,人们之前谈论的主要是二氧化碳,只有专业学者才注意到了另一种气体——甲烷。甲烷非常珍贵,人们总惦记着它可以充作新能源燃料,海洋下的大批固体甲烷因此被人们当做宝藏,大家却忘了另一个问题一甲烷的温室效应是二氧化碳的二十一至二十五倍。人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宝藏化为乌有、全球气温开始急剧上升。温度越高,海洋甲烷释放越快,正反馈达成,温室效应一13千里。之后十五年里,南极、北极、格陵兰三大冰川大面积化冻,海平面不断上升。这一切到底跟浮游藻类有什么关系呢?很难说。根据采样来看,随着海平面上升及水温的升高,浮游藻类的生活区域比过去扩大了好几倍。浮游藻毕竟很低级,又是单细胞,甚至还很难说清是动物还是植物,自然也没有组织分化,无法应对太过复杂的环境,所以在水中能生活的深度有限。深处的高压力、少光和低温它都不能适应。海平面上升和温度上涨大规模地扩展了它能生存的空间,不仅部分陆地变成适宜生存的浅海,几度水温的上升也极大扩展了它生活的水域深度。换句话说,这温室效应简直是为浮游藻量身订做了一个天堂。但这毕竟是臆测。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温室效应与浮游藻有关,人类尚且没有掌握气化海底甲烷的手段,它们又怎么能做到?各地藻类采样倒是表明,浮游藻类的遗传物质在数亿年间并无太多变化,它一如既往地简单——非动物非植物,在生命树中被归于最底层。那生态学家们研究了这么久,到底有什么用呢?藻类生态爆发,温室效应,海平面上涨,这一切其实都与人类无关。人类没有插上手,不管是启动它,还是阻止它,人类都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只能旁观。全球都紧盯着生态学家,期待他们指点迷津,却忘记了一点:生态学家们,都是卡桑德拉预言家一他们研究了很久,花了很多钱,然后他们告诉你自然进程是这样,并且会一直进行下去。他们无能为力。卡桑德拉大桥已经炸掉,人类的列车正朝桥底的深渊飞驰而去。

五、路过者。为了接乔伊一的飞机,唐言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到达首都国际机场。京城里早就满是操一口上海闽

南普通话的移民,现在又多了连中文都不会的日本人、韩国人,城里四处更是人满为患。自从在斯德哥尔摩分手后,不知不觉就过去五个多月了,虽然两人成天在网上腻不开,但却一直没再见过面。出门前,唐言专程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新买的衣服——可惜在公交上堵了快两个小时,又是一身臭汗。不过乔伊一也好不了多少,在国际航班上坐了十多个小时,也是一副衣冠不整、睡眼蒙咙的样子。见到唐言,乔伊一甩开行李一下子扑了上去,唐言身体不够壮,直接就被扑倒在了地上,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下傻傻地笑,然后唐言冷不丁捧着她的脸激吻起来。正午机场高速水泄不通,两人便在机场酒店住下了。第二天早上,在清晨的饭桌上,两人边胡乱填着肚子,边商量起行程来。“趁这会儿路不堵,进城吧。”乔伊一说,“这地方太荒了,什么玩儿的都没有。”“真的么?”唐言笑着说,“你确定什么玩儿的都没有?”乔伊一白了他一眼,伸手一个面包砸在他脸上——豆沙在他右脸颊上流了长长一条,乔伊一只好又用手指帮他擦下来,然后随口抿掉。打车回城的路上,北京的哥眼神儿特好,见这两人的情状,也不搭腔聊天,就开着广播一路慢慢堵着回去。广播一路讲着最近的电影,絮絮叨叨把《擦肩而过》讲了半个小时,乔伊一突然开口说:“我们一起去看吧。”“真的?”“不是早就说去看电影么?”“那是说看《卡桑德拉大桥》啊。”乔伊一一瞪眼,嗔道:“不管!《擦肩而过》比较新,比较流行,怎么着吧?”就这样定下,两人找地方吃了饭,买了两张电影票,就像所有约会的男女一样,黑黢黢地摸进了电影院。《擦肩而过》是一部半纪录片,讲的是三十年前“路过者”的故事。唐言生于一九四五年,也就是“路过者”路过地球的两年后,所以他和乔伊一一样,都没有亲历“路过者”事件。那时候,“路过者”事件刚刚发生,整个地球尚陷在一片困惑、恐慌和混乱中,而不像乔伊一出生那会儿一一世界已经快将它遗忘了。格林威治时间一九四三年七月二十七号十五点四十七分二十一秒,一百三十七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不明飞行物出现在距地球大约三万米的高空,这些不明飞行物呈绝对黑色、几何立方形体,相对静止地停留了九十二分钟十六秒之后,又同时消失了。在整个九十二分钟十六秒的时间内,地球各个国家不断用无线电信号、光信号——甚至还有民间组织用火把、牵手聚集“念力”——试图与这些不明飞行物进行交流。美、中两国空军甚至动用了航天飞机,试图与之直接接触。但所有的沟通尝试,都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复。在所有的频段,不明飞行物都保持静默,完全无视人类给出的任何信号。直到消失。在这之后,人们也没有探测到任何由不明飞行物造成的影响,也就是说,这些东西突然出现,然后莫名消失,没有和地球进行任何沟通,就好像路过一样,于是,人们就管他们叫“路过者”。路过者到底是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定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绝不是什么自然奇观。民间公认的说法是,这是外星人的飞船,但这东西又完全超出了人类对飞行器的理解——来去无形,不见动力,更没有什么动力学外形设计,只是一堆黑色几何立方体而已。既然是外星人,既然来了地球,不管一路辛不辛苦,都没理由一言不发地离开吧?别说电影、小说里常见的外星人征服地球的情节,连最起码的沟通和接触都没有,对人类交流的愿望毫不理睬,这到底是为什么?之后有了很多种猜测。有的人认为是人类没有找到正确的沟通方式,对方不明白人类想表达什么,只好一头雾水地走了(正是受这种看法的影响,唐言的父母给他取名叫“言”)。有的人认为,其实他们跟地球人沟通了,留下了一些信息和知识,只是人类现在没有能力破解,就好像几个世纪以前人类不懂无线电波,等人类破解了这些信息——就像《:太空漫游》里的猿人触摸黑尖碑一样,文明就会飞升。有的人认为对方是侦察兵,是外星入侵者的前哨,不久之后大规模外星部队就会前来毁灭地球。总而言之,什么样的想法都有。但是,三十年过去了,这个事件除了引发一个半小时的奇景和之后无限的争议外,再没有产生别的什么影响。随着这些年环境恐慌的加剧,这个事件的讨论也就慢慢淡了,很多当时迎风而起的研究所和项目也渐渐冷藏。上海的“第一接触中心”就是这一切的一个缩影,曾经热闹一时,后来沉入水下,成了藻类和鱼类的乐园。唐言和乔伊一一边看片子,一边在下面做点小动作。乔伊一跟他咬耳朵说:“其实外星人来地球是跟地球交流了的,不过看到人吃肉那么浪费觉得很讨厌,就把自己的知识传给了浮游藻类。于是,浮游藻类就称霸地球了。”“是吗?”唐言答道,“那你先给我找出藻类的神经系统再说。”两人正说着。唐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引得周围一片怒目相视。电话是中科院北京生态所打来的,所长老许在“在北京吧?马上回所里,十万火急!”“看电影呢。”他嬉皮笑脸地说,“啥事儿啊老大,这年头儿找老婆可不容易……”“少废话!叫你回来就回来!半个小时不回来就有人绑你回来。你信不信?!”向来好说话的老许这回好像吃了枪药一样。挂了电话,唐言一头雾水。“那你回去呗。”乔伊一眨了眨眼,很通情达理地说。“其实我希望你对我说,人家好容易来北京找你一趟,你居然还要上班!不准去!然后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继续在这里陪你。”唐言笑着说。乔伊一呸道:“想得美。你又不是去明斯克。”两个人在黑暗里吻别,唐言走了才两步,又回来把他屋子的钥匙给乔伊一,然后又缠绵了半分钟。   后来唐言想起这没看完的电影,想起那旬“你又不是去明斯克”,总是忍不住一丝心痛的笑。如果去的真是明斯克,也许还要近很多。

六、湮灭海。直到发现找他的并不是生态所,而是军方,唐言才真的紧张起来。连研究所的门都没进,唐言就被带上一辆黑轿车,一路狂奔而去。下午五点,过长安街时居然没有堵车,令他好生奇怪。后来他才知道,半个北京都戒了严,连使馆车辆都不让通行。车一路开到了怀柔,然后几乎是被人拎着似的,唐言从一个半山别墅进入了地下。下面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基地。唐言被拥着走了很久,进了一间大型会议室,里面已经满满地坐了上百个人。唐言勉强辨认出几个在电视里出现过的面孔,认识的人几乎没有。稍等了片刻,一个军装笔挺的年轻男子走上讲台,唐言看不懂肩章,自然也不知道是什么衔。“我知道大家对为什么找你们来都还没有头绪。详细情况随后会有详细资料提供,我只大致说一下基本情况——“一个小时前,精卫号跟我们失去了联络,之前没有任何异常报告。”满场哗然。就连唐言也知道精卫号。一九四七年下水的精卫号是人类历史上唯一的一艘水下航母。这艘巨型潜艇由四个热核聚变装置提供动力和能量,密封舱体内部几近完美地模拟了自然环境,几乎所有资源都可以自给自足:电解水获得氧气,微生物工程得到食物,海水大量氢同位素的聚变能量足以替代太阳的供给。如果有必要,精卫号完全可以永远不浮出海面。这艘潜艇航母可以说是人类最高军事力量的结晶,怎么会突然之间失去联络?年轻男子在这片喧哗将静未静之时,接着说了下去:“这只是开始。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们与所有在海上的渔船、军舰、甚至包括油气田都失去了联络。”大屏幕上出现一幅地图,失踪的民用船、军舰和海上油田用不同的颜色标识了出来。一片刺眼。“所有的海底光缆通讯都中断了,现在能联络到的最远地方是日本和台湾地区。日本报告的情况和我们一样,连南极科考船都没有回应。“这是当时我们通过间谍卫星拍摄的画面。”屏幕上,一艘巡洋舰在海面上航行,再下一秒,整艘战舰突然消失,巨大的气浪向外冲起,就像一个火药库在水面被点燃了一样,水花四溅。随后一片空旷,只有原来战舰吃水的空洞被水流旋转着填满。没有痕迹,没有残留,整个战舰就在一瞬间消失了。“我们相信,所有失去联络的单位都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目前我们正试图回收海底光缆。由于卫星通讯暂时中断,我们还没有美洲和大洋洲的消息。情况就是这样。在座各位,谁有头绪,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句话一问出来,整个会场一下就安静了。“无论什么样的看法,不管你觉得有多荒唐可笑,都可以提出来。为什么要毁掉海上所有的设备,这是什么样的技术……任何假设对我们都是有帮助的。”第一个大胆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很小,也很迟疑:“路过者回来了。”不少人点头。“我们正在全频带进行大功率信号发送,目前还没有任何回应……”年轻男子正说着,一个士兵冲了进来。“报告将军!五角大楼联络上了!”“接过来!”屏幕一闪。“……五大航母战斗群也全部失去联络,就连海岸警卫队执勤的近海单位也没有消息。五大湖所有船只确认失踪。我们能联络到进入海域最远的人员,是在海滩上游泳的游客——离开海滩稍远一点儿的都没有找到。”屏幕上的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接下我要通告你们的是重点。我们在第一时间对密西根湖进行了空中和沿岸现场调查,设法对出事地点进行了水样和空气取样……”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出下文:“没有化学反应,但是,法拉实验室分析的结果表明:样品中含有超密度的夸克,完全是一片夸克汤。”唐言听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但他身边那群搞物理的家伙脸色慢慢变了。信号断了。“……什么意思?”负责的军官也没有明白过来,转身朝这群专家问道。一个小伙子起来说:“在正常情况下,夸克是被束缚在基本粒子内部的,不可能独立出现。我们在四十年前才第一次得到独立存在的夸克,但是在不到千分之一秒时间内就湮灭了。“要得到独立存在的夸克,就必须解开夸克间的强相互作用。但是,强相互作用一旦解开,基本粒子间的弱相互作用就失去了制衡,在弱相互作用的斥力下,物质就会直接炸开,变成一锅的夸克汤,物质形态就会随之湮灭。”就算半懂不懂,唐言也知道事情大概了。军官问道:“就是说,根据现在的资料,我们海上的东西可能是因为被解开了强相互作用而被毁的?解开强相互作用需要多大能量?”那群物理学家的脸色齐刷刷地白了。“我们之所以一直没有得到独立夸克,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们一直没有办法制造出足够强大的加速器来提供足够的能量。如果不加控制地完全解开强相互作用,会有超过99%的质量直接转化为能量,质能转化率大约是核聚变的十万倍。”

七、飞升。基地的日子非常简单。一小时吃饭,六小时睡觉,十七小时工作。对于唐言来说,这十七个小时基本上无所事事。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没有露脸的可怕对手,第一次出手,就是神迹。虽然情况严峻,但唐言并不知道,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唐言想象着,地球那占总面积71%的海面上,千年人类文明的所有痕迹——船只、潜艇、油田,甚至海底光缆,都在半个小时内像连环炮仗一样陆续炸响,然后化为无形,不留痕迹;他甚至想象着,反潜舰上的直升机在最后时刻努力爬升起来,飞越几百公里后,燃油耗尽,落人海中,也像鞭炮一样炸响。但这一切跟他这个研究浮游藻类的生态学家有什么关系?浮游藻类甚至没有能力加快钢铁的腐蚀过程,虽然十倍的密度绝对属于异常,但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十多年了。唐言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幕场景:一群显微镜下才能见到的浮游藻类聚集在一起,拼命啃食着钢铁。他不自觉地笑出声来。负责管他们的那位军官姓严,是海军的首席科技官,少将衔。严将军特别客气,每天在各个小组穿插参与讨论。年纪轻轻就当上少将,确实很有些本事,物理、海洋地理、生物、洋流化学,不管哪个领域他都颇有见解。跟严将军谈了几次,唐言觉得自己研究思路开阔了许多,但对于眼前这个问题,依然没有什么进展。一晃就过去了一周。大洋洲和南极洲的科考站已联系上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一艘人海船只找到下落。海底光缆证明联系是在入海后切断的,切断处为人海零点五到两公里不等,断面非常整齐,是一个标准几何截面,如果不是切断后拉回来受了些腐蚀和摩擦,可能光滑程度在纳米级。不过,倒还真有两架幸运的舰载直升机飞回了陆地,一架是中国的直17,一架是俄罗斯的米—43N。这两架直升机当时已经起飞,所以没有遭到战舰一样的厄运。但是他们带回的有用信息很少,毕竟间谍卫星的精度已经到了零点一米,除了驾驶员称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外,什么新消息也没有。解开强相互作用这个手段,似乎并不能用于不接触海面的东西。实际上,基地里的工作,唐言参与的很少。最忙的是物理学家,遇到这种事情,他们既恐惧又兴奋——这灾难可能是地球上亿万年中仅有的一个实验场,满是珍贵得值得用一辈子去探索的数据。唐言一直觉得,这事儿跟自己实在没太大关系,倒是关心乔伊一更多一些。外面不知道已混乱成什么样子,北京应该还好,但乔伊一会不会老老实实地待着呢?基地不允许跟外面联系,唐言也只能想想而已。所以,当韩阳和杜鲁斯找到他时,着实让他有些意外。这两人他认识,都是研究海洋哺乳动物的,也算是小半个同行。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人争论了半天后,居然会找到他头上。“我们把海洋声纳数据过滤了几次,除去了各种各样的杂音,得到了关于次声频段到超声频段的信号。有一段次声波信号我们找不出来源,跟之前海豚、虎鲸之类的谱表也对不上,但怎么看都是有一定编码含义的。杜鲁斯说可能是藻类活动造成的,你觉得呢?”杜鲁斯人在华盛顿,大头视频图像让那双大眼格外吓人。唐言研究了快半个小时,才得出了参比数据:“从频率上看,浮游藻类是有可能产生这种次声信号的,但从强度上看又不太可能——这么大强度的信号,可能需要千亿数量级别的藻类同步活动。虽然按照现在的密度,这么多数量连一立方米都没有,但也很难想象它们有可能同步活动。”“啊哈!”韩阳叫道。“如果有可能同步活动,那么这个次声信号就可能是藻类产生的?”杜鲁斯不依不饶。唐言点头。韩阳争辩道:“那你怎么解释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北冰洋各地信号编码方式完全不同呢?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浮游藻类有可能同步活动,但是现在浮游藻类种群密度几乎是一样的,遗传性上没有显著差异。同一个物种,为什么同步活动发出的信号会不一样?这些信号编码的差异就意味着:各地信号不是由同一个物种发生的,肯定是其他物种产生的。”唐言听了这话,一愣,低头研究起各地信号差异来。的确.虽然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全球海洋中都发现了这类信号,但不同地域的信号确定是不一样的,甚至不同时间同一地域的信号也是有变化的。生物的交流信号是由基因决定的,对于基因一致、分布没有改变的浮游藻来说,就算同步行动,那信号也不该有这样的变化。但一丝忧虑像在岩石缝里扎根的种子一样无法摆脱。唐言不自觉地想着这事儿,直到那两人面红耳赤地离开,他也没有解脱出来。唐言想了大半天,直到半夜,他浑身被汗水浸透,惊醒过来。生物史上几乎没有基因不改变,而行为模式、交流信号却改变的例子。比如,蚂蚁亿万年间使用同样的信息素交流,鸟儿百万年中用同样的歌声求偶。几乎没有,并不是完全没有。人。百万年间,这个学名叫Homosapiens的生物,基因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但是语言却不断变化。各地语言各自发展,各不相同,即便现在,英语、汉语、日语、西班牙语也各自统治一片天空。因为他们的交流语言不是由基因决定的,而是通过智力后天编码产生的。冷汗就再也止不住了。如果浮游藻类能同步创造次声波,像语言一样相互交流,那么每一立方米就可以作为一个意识单位。巨大的海洋就像是一个大脑,藻类单元就是其中的神经细胞,整个海洋数量如此庞大的单元集结起来,通过云计算方式连接,能支持什么样程度的智力活动?从米奇初潮、浮游藻第一次同调到现在,它们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它们的歌唱中已经孕育了怎样的智慧,足以解开强相互作用?“请马上把严将军叫起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报告。另外,也请把韩阳先生叫起来,再联络一下美国的杜鲁斯先生。”

八、蓝盾计划唐言向严将军报告的十二个小时后,所有专家都集合起来了。“目前的情况,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了。中美防御联合会议向联合国提交了报告,刚才得到联合国决议许可,我们开始执行蓝盾计划。各位有十四个小时的时间回家收拾,政府会组织避难。时间不多,各位快点儿行动吧。请大家听从安排,不要擅自行动。”严少将声音已经沙哑,口气也颇有些无力。唐言听得一头雾水,朝周围望了一圈,大多数人都同他一样。马上就有一群士兵带着大家离开基地。唐言拉住一个年轻的士兵问:“请问,蓝盾计划是什么?”年轻的士兵脸色~下有些惨白,但因训练有素,很快恢复了过来:“请您回去之后自己看通知吧,您绝对不会错过的。”离开了世界一个星期,回来以后,唐言发现世界完全陌生了。好像时间一下子过去了几百年一样,整个城市被时光腐蚀了,变得残破、肮脏不堪。到处都像是二战老电影的场景,街道满是绿色的军车、军队,人们一个个痛哭流涕地扛着大包小包行李,被引导甚至是驱赶着爬到卡车上。哭闹、争执,不断有混乱爆发,火花一样溅起,然后就被军人们一拥而上,扑灭了。仿佛已几百年都没有听过的高音喇叭大叫着:“不要恐慌,听从指挥……”每过半条街,就有人拦住他:“您好,现在正在执行蓝盾计划。请问您……”基地的牌子很管用,晃了一下,就过去。唐言像梦游一样回到了家,打开门,第一眼就看见了乔伊一。绷到极限的神经一下子就松了下来,整个人瘫在门口,一步也挪不动了。迎接他的却是一张冰冷得像石头一样的脸。“蓝盾计划跟你有关系么?”乔伊一劈头问道。“我还指望你能拥抱我一下呢。”唐言回答。“蓝盾计划跟你有关系么?”乔伊一一脸严肃。“‘蓝盾计划’,‘蓝盾计划’!”唐言终于爆发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说蓝盾计划?他妈的到底什么是蓝盾计划?!”“你……不知道?”乔伊一打开了电视机。唐言心力交瘁,本来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倒下去睡着了,但电视一打开,他的睡意立刻消失殆尽。他盯着电视,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个多小时。“这是……他妈的……哪个王八羔子想出来的?!”充血的眼睛瞪得像一头狮子。在地球大气层外,有一个“光轮”。这是由大约三千颗卫星组成的卫星群,每颗卫星伸展出数千平方公里到数十万平方公里不等的薄膜板。这些薄膜板吸收太阳能,然后转化为电能,通过无线电波加载后传输至地球表面接收站。光轮建造于二十年前,几乎完完整整地覆盖了地球外空,以至于航天飞行器发射前需要申请系统折叠薄膜来空出窗口。这是人类技术的奇迹,全球所有航天大国都参与了这个工程,它也因此被视为和平的象征。它的出现大幅降低了矿物燃料的使用,几乎解决了能源危机。工程刚开始的时候,很多阴谋论者不理解那些强大的能源公司怎么会允许出现这样一个东西。“光轮”系统可以吸收太阳射向地球的大约20%的能量,其中大约47%会转化为电能,这对矿物能源公司是毁灭性的打击。当然这东西并没有全功率运转过,因为会产生诱发全球气温降低的副作用。今天蓝盾计划告诉大家,·这不是副作用,这才是光轮存在的真正意义,光轮本身就是蓝盾计划的一个构件。薄膜板现在可以吸收20%的光能,如果通上高压电激活表面记忆金属,它同时还能向外反射剩下74%的阳光。如此一来,光轮系统可以保证阳光射人大气内的比例低于lOO%。核冬天还能让大气部分升温,而光轮系统开启之后,连大气都会冷却下来。“我们不知道这些藻类是怎么做到的,我们只知道,凡是在水里的东西,它们都可以毁灭。我们的核武器对它们无能无力,我们不可能把占地表70%的海面都炸遍,就算我们能,它们也会躲在海底深处,卷土重来,而这样做的后果却是人类无法承受的。目前,这些藻类尚无法染指的,还属于我们控制着的,就只有天空了。”这就是蓝盾计划——遮蔽太阳,让整个地球冷下来,把这些藻类冻死。只是电视里没有告诉大家,冻死藻类的同时,整个地球、海洋和陆地生态系统会一起陪葬。海洋温度降低二十度,整个地球就会彻底封冻,几乎没有任何一种现代生物能活下来。浮游藻类是最简单的生命,数亿年未有变化,原因很简单,它承受力太强;毁掉它们的环境变化,足以毁掉整个世界。人类呢?人类将躲入蓝盾计划的另一个构件:地下都市。直到今天,唐言才知道,早在二十年前,各国就开始为蓝盾计划做准备。地下都市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公开过,但县也从来没有停止过修建。光是地下北京就可以容纳两亿人口,通过光轮向地面传输电力,氧气、食物、水,都通过电化学方式合成。整个地下中国可以容纳37亿人口,甚至比地上中国容量还要大,因为它要接纳几乎整个东亚和南亚的人口。电视里展现的地下都市场景:整洁宽敞,光鲜亮丽。唐言这才明白过来,就连精卫号也不是一艘战舰,而是蓝盾计划的另一个构件:海底都市的蓝本。二十年前开始准备的蓝盾计划,傻子也知道,那是为了应对“路过者”的潜在威胁;但当它启动的时候,面对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对手。唐言一边看新闻,一边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你在笑什么?”乔伊一问。“不好笑么?我们口口声声说,拯救地球,拯救生态系统,然后浮游藻类帮我们拯救了污染得一塌糊涂的海洋;然后浮游藻类开始升高海面,占领陆地,毁掉了人类在海上的一切;然后我们要怎么办?我们要把地球整个冻起来,把海洋冻成冰,把它变成比火星更冷的世界,杀死人类以外所有的生物。是因为浮游藻要消灭我们么?不是,只是因为它们在海上咬了我们一口。”唐言笑得喘不过气来,捂着肚子缩成一团,然后咿咿呜呜地哭了起来。终于停止哭泣后。他爬起来准备洗澡,这时候他才发现,沐浴露、洗发膏都没有了。石油断了一个星期,超市连洗漱用品也被抢完了——就连牙刷,用完这一根,什么时候能买到下一根还不知道呢。

九、养兵二十年乔伊一是以家属身份跟唐言去的地下北京。按照政府要求,除了极少数观测站的工作人员外,所有人都转入地下,但总有人想方设法地留在了地上。生在地上,死也要在地上。唐言和乔伊一被安排的区域算是“贵族区”,生活用品还算齐全。自从唐言回来之后,乔伊一对他一直很冷淡。乔伊一执意要睡沙发,唐言劝了很久,她才肯睡床,而让唐言去睡沙发。如果她知道,蓝盾计划实施的直接导火索就是因为唐言的判断,她是肯定不会在这里待下去的。搬进地下的第三天,蓝盾计划开始正式执行。这一天,乔伊一的电话非常忙,而且一有电话,她就会躲到房间里关上门。电视里播放着各地的实拍:抗议,绝食,甚至暴乱。但支持蓝盾计划的人也很多。或许他们是对的,在十多年的时间里,浮游藻类就能以超出人类理解的方式毁灭海洋上它们不喜欢的任何东西,谁也料不准,再过十年会发生什么。它们也许不会专门消灭人类,但十年之后,或许所有的陆地也会像那些战舰一样,一夜之间蒸发无形。两天里,乔伊一几乎没有跟唐言说过什么话。吃午饭的时候,乔伊一来来回回接了四个电话。唐言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告诉你的朋友……”“说什么?”唐言一下卡住了。是啊,说什么?理智?不要冲动?政府是对的?过了好—会儿,他才吐出两个字:“活着。”乔伊一愣了一下,低头默不作声地拨起饭来。下午四点,一百多个示威者在联合国大楼前抗议,大呼口号,随后两两成对,拔出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长剑,相互斩首,场面极其血腥。乔伊一缩在沙发上,抖得筛子一样,哭成了泪人。唐言上前想要抱抱她,却被狠狠地推开了。随后电视信号就被掐了,说是通信不畅,本来预定直播的落日也因此被取消。之后两个人没有说话,都静静地坐着,像石头一样。在这次日落之后,光轮系统所有卫星都会在薄膜板上释放高压信号,并全部张开。从此,地球不会再有升起的太阳,直到海洋整个冻结成冰、生命全部灭绝为止。生物本质都是自私和残忍的,但是除了人类,地球历史上还没有哪个物种将自私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因为潜在的尚未成真的危险,而毁灭整个地球生态系统。唐言之前已看过他们的诺亚舟。物种的个体样本之齐全,以及基因库保存之完备,都让唐言瞠目结舌。在解冻之后一百年内恢复到正常水平,也许不是一句大话。但是,他高兴不起来。到了傍晚六点半,乔伊一突然转过来,问他:“知道哪边是西边么?”唐言愣了一会儿,手忙脚乱地研究了很久,指给了乔伊一。乔伊一转过身去,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朝西面看着。她面前是墙,但她的目光却远远地望穿了过去。“你在看什么?”唐言问。“在看夕阳。”她回答。“夕阳?”“你看不见么?”她伸出手来,指向前,好像墙壁没挡住什么,好像自己还在地面,好像自己正坐在阳台上,喃喃地说道:“那火红火红的太阳,红透了的晚霞,像着了火一样。看见了么?很红很红,真的很红很红……”顺着乔伊一的手指,唐言望过去。他的视线穿透墙壁,越过距地面几百米的阻隔。“看见了,”他说,“我看见了。晚霞真美,就像篝火一样。”“别盯着太阳看得太久。”乔伊一说,“会刺伤眼睛的……”唐言一把抱住了乔伊一,被这么一抱,乔伊一就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别哭。”唐言说,“别哭。”一边说着,一边也哽咽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就这样抱着过了好久,唐言才慢慢开口:“我们生一个孩子吧,然后像两只老鼠一样傻傻地住在这里,看着孩子长大,等将来孩子们傻傻地幸福地长大了,我们也就老了……”他感觉到怀里动了动,是点头。从那一天起,太阳不再升起,这没有太阳的整整一周,他们一步也没有离开过那个小小的房间。直到第七天。一周时间,内陆地表平均温度下降了二十六度,靠近两极的地面已经开始飘雪。但是,海洋的热容要大得多,尽管如此,近海气温也下降了十一度,已经低于全球升温之前了。如果是一周多以前,正该是欧洲的太阳即将升起之时,格林威治时间是一九七四年三月十七日六时四十七分。如果人类在离太阳更远的距离上,大约是冥王星轨道距离,垂直于黄道面的地方有观察站的话,将会录下这样一幕景象:在五百秒的时间里,太阳发出的光在水星轨道的位置陆续发生了弯曲,就像铁粉被强磁体箍束住一样,原本朝向四面八方散射开的阳光,在水星轨道附近弯曲后集成了一束。如果爱因斯坦还活着,他一定会想起一九一九年费尽心思才获得成功的光引力弯曲观测实验。突发引力场每个只持续了不到百万分之一秒,那瞬间的引力潮和光扭曲几乎无法侦测到。如果观测站不在这束瞬间强光轨迹上的话。地球和太阳正表面距离是四百九十九光秒,其他位置加上弯折路径,在四百九十九到一千光秒之间。这六分钟内陆续弯曲的阳光准确地集中,构成一道时差不到千分之一秒的闪光,以精准提前量迎向了地球。中国的四十六个观测站只觉得漆黑中突然闪过一片五彩的光耀,天顶彩色亮成一片,然后整个地球就一下子重新亮了起来!构成光轮系统的三千颗卫星,超过一千两百颗直接完全烧毁、四百六十颗短路。东半球光轮系统连通东半球的轨道飞行器一起全毁。十二个小时之后,同样的闪光在西半球亮起。人类所有航天飞行器,无一幸免。太阳,就又升了起来。

十、活着撤离的警报响起来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光轮崩溃的消息。唐言几乎是被绑着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他和乔伊一在屋里不接电话,不应门,直到一队士兵破门而入,把他们带走。唐言拒绝说话,拒绝看给他的材料,直到来到地面上。瞠目结舌地盯着正午的太阳足有十多秒钟,视野里一片紫红,然后他才拿起了资料。同样的基地,只是那些人面无人色。二十年的准备,以为在同步轨道的光轮系统是藻类触碰不到的,万无一失。不料仅仅在一个星期之后,就“过载烧毁”。“各位,找大家来,不是来讨论蓝盾计划的。”仅仅十天,严少将就好像老了十岁,“我们现在面临的是另一个问题。可能大家都还不知道地下城市为什么紧急疏散。”“不是因为光轮系统毁了,没有办法提供电力么?”有人接茬。“不,比那可怕得多。”严少将浑身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屏幕上现出一幅太阳系近日行星图。“这是昨天的太阳系行星位置。”另一幅图叠了上去。“这是现在的位置。”不需要天文学知识,只需要一双眼睛就能看出有什么区别。火星离开了自己的轨道,离太阳近了很多。“火星正在向地球靠近,我们相信,它会在两天内进入地球引力范围,和地球形成双星系统……希望是这样。”死寂。“谁有什么想法?任何想法!”唐言举起了手。“我们可以把地球冻起来,把浮游藻和全世界所有生物一起冻死。哦,你们已经做过了。”严少将脸色一白。“你们有没有想过,光轮系统这样完蛋是什么意思?它们费尽周折,在离地球上亿公里的距离制造引力场、弯曲光线,只是为了摧毁离地表几千公里的同步轨道上的一群卫星——就好像你们要踩死一只虫子,却开了一辆坦克过来压它。为什么?“你们有没有想过,完全解开强相互作用产生的威力是核聚变的十万倍,为什么我们看到的却只是战舰凭空消失而已?它们一直在手下留情,直到你们想把它们冻死。它在向人类示威,告诉我们,别他妈的再搞什么幺蛾子。你们想知道我们该怎么办?我告诉你们怎么办一“什么也别动!”严少将说:“如果火星和地球形成了双星系统……”唐言火了:“一个能把火星硬拉出轨道的力量,你要怎么对付?你他妈的打得过么?!”全场死寂。唐言之前心中淤积的所有愤怒都在这一刻爆发了起来,他对着整个基地大吼:“我告诉你们浮游藻有了智慧,就是让你们把它们连同整个地球生物圈一起活活冻死么?这些智慧生物可能刚刚苏醒,刚刚才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什么?第一眼看见的是人类疯了一样要把它们置于死地,这就是你们做的。当一个巨人在你眼前醒来的时候,你们就像一群没有开化的土著向他投掷长矛。这就是巨人对人类的第一印象,邪恶,无可救药的邪恶,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把全球生命赶尽杀绝的邪恶。这就是我们做这一切的报应!它们还没有把人类一个个拖出去全部掐死,就已经是我们的幸运了!你还想要怎样?!”严少将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这一仗,是我们输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错了。因为我们没有选择,人类要活下去,就要付出代价。”唐言已经没有了争吵的力气,慢慢地低声说道:“这个地球,已经不是我们的地球了。”火星引力潮来的时候,人类真就像是蚂蚁一样,蜂拥着向内陆的最深处逃去。亚洲成了最大的避难所,因为它有足够广阔的内陆远离海岸线。那可怕的引力诱起百米海啸,波浪像灾难之墙一样横扫而过,整个大陆板块疯了似的颤抖,板块就像浮在水面上的冰一样,碎裂冲撞,原来倾尽国力建造的地下城市,在板块冲击下瞬间化为乌有。整个印度板块在两天之内生生被挤进了地幔,但因此抬升的青藏高原倒成了亚洲最大的避难屏障。唐言永远记得自己眼睁睁看见身边的一个日本人当场疯掉,他的妻女还在四国,整个日本群岛被引力潮撕成粉末,就像饼干一样被冲上了大陆架。自从失去了通讯卫星,就再也没有美洲和大洋洲的消息。可以想见,那两个纵深不足的大陆在这样的引力潮下恐怕也留下不什么。火星一地球双星系统形成时,诱发的潮汐是最大的。但在此之后,双星环绕形成的潮汐也高达百米,哪儿还有几块土地可以立足?哪里还有足够的食物来填饱人类的肚子?活下来的人类,绝大多数是第一次见到火星。那占据了整个头顶天空、遮蔽了太阳的红色岩球露出狰狞的脸。唐言和乔伊一相拥而坐,看着头顶的战神,心里却异常平静。月亮缓缓地向火星跌去,在途中碎成了无数片,流星的烟火甚至比太阳还要耀眼。壮丽的双星奇景持续了两天。原来二十四小时一循环的昼夜被切碎,自转被慢慢拉长,但绕行而过的火星在中天划过,将白昼遮暗,把黑夜映亮。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行星双星系统,因为它们之间的引力最后总会让两者变为—个。双星大气开始交换,可以用眼睛看到,那富水的乳白色和尘土的暗红交融起来。大量的二氧化碳进人地球,火星也开始湿润起来。地球还是太小了,浮游藻类想要长大,一个地球是不够的,还要另一个。“你知道我想起什么了?”唐言对乔伊一说道。“什么?”“可能路过者真的不是路过。它们到了地球,然后把地球上所有生命看了一遍,找到了最有潜力的生命形式,跟他们交流,但这不是人类。我们以为自己是进化的宠儿、地球上最高级的生命,自以为是地画了进化树,说进化的规律是由单细胞到多细胞、由水生到陆生、由简单到复杂,把自己排在最上面。实际上,我们的极限到此为止,我们以为自己站在顶点,实际不过是生命进化史上一条死胡同的末端,就像地球历史上繁盛一时的生命一样,比如三叶虫、恐龙,其实我们跟它们并无区别。我们以为自己拥有未来,以为地球文明将从我们这里开枝散叶,其实这一切只是自大的妄想。“和它们比起来,我们可能简单得就像个细胞一样。也许浮游藻们都还没有意识到人类也是有智慧的生物。未来在人类身边停留,当我们以为自己拥有它的时候,它却和我们擦肩而过,就像路过者一样。“可能再过一些时候,它们会像我们研究蚂蚁一样研究我们,发现我们是有智慧的,很低级很低级的智慧,顶多能理解弦理论这种简单理论。然后,它们可能会对我们好一些,像围圈生态保护区一样给我们一块土地,也许是一颗行星,让我们活下去。”乔伊一看着他,等他说完,静待了很久,才开口道:“我们生个孩子吧。”唐言一愣。“啊?”“生一个孩子,让他在那颗行星上活下去。”这时候,地面剧烈地震颤起来,百米巨浪残余的海风迎面吹过,清新微暖,像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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